第85章
这些漂亮话谁都会说,可於琼听着魏舒说,就是觉得哪里是不一样的。
她勾着唇角轻笑了声:“知道了,蛮好。”
这个女人真的很知道怎么让人生气。
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蛮好就想将人打发。
魏舒干脆伸手揽住於琼的腰,轻轻往怀里带了带。
“今天的占有欲这么强?”於琼仍不着重点说着,接着她拍了拍搂在腰间的手背,又轻又如一场美好的仲夏梦,“开玩笑的,睡吧。”
第68章
村里黎明的空气清晰,整片天还处在一片暮夜里。
天际边是一片深邃的墨蓝色,像是打翻了一瓶墨,晕染着小院四四方方的天。
村子里和城市里不太一样,看上去总觉得这片天很近,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云际,能碰到那软成一团大棉花团似的云层。
边际处隐隐透着一丝冰凉的瓷蓝,整片墨蓝正缓缓褪色。
院子里老柿子树已零落叶片,黝黑的枝丫悄然伸向云际那片渐渐褪色的天穹。
清晨的空气吸入肺里还有些凌冽的凉,毫无杂质的凌冽,同城市里的那种喧嚣人烟全然不同。
混杂着未全然凋落的晨露、湿润的泥土与周边的草木。
一切都慢了下来。
好像脑海里的所有烦恼,都可以在这一刻全然抛之脑后。
一行人坐在院子里的各处,身上裹着厚厚的风衣或是外套。
从院子里去看日出的视野并非是最佳的地方,可也正是这样环境里,让魏舒恍惚间又回到了和阿婆、祝元箴与祝阿姨坐在小马扎上时的画面。
远处的林子里有一抹未散尽的朦胧雾气,延伸着漫进了小院里。
宁璇坐在门前廊下的编藤椅上,膝盖上盖着条薄薄的毯子,她悠悠地抬眼望向云际喝了一口大麦茶,叹息般感慨:“我都快忘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看的日出,十多年前?”
魏舒原以为这个时候郑曼雨会出声调剂一下气氛,可却不尽她想。
郑曼雨难得安静坐在宁璇身侧的编藤椅旁,她搓着手,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明媚。
姜秋松和姜冬临姐妹两坐在蒲团上,两人头挨着头小声嘟囔着些什么,不过魏舒用余光看,多是姜秋松在说,姜冬临蜷缩着露着半张脸,多数时间都在倾听。
魏舒和於琼为了避嫌没有挨着坐,她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最近的老树下。於琼坐在廊下,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路的距离,不算太远。
瓷蓝色的天流淌着一丝没有全然退去的淡淡缥缈朦胧,映照在魏舒的身上,她孑然一身靠着粗糙的树干。
於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穿过这片清冽的空气,落在那个隐隐落寞又孤寂的身影上。
当那缕橘金的光,朦胧又纯粹地洒在那道身影上,又将这孤寂的身影映得温柔。
朦胧的光晕将魏舒笼罩,她微微仰起头,泛着橘调的光勾勒着她脸庞轮廓,在这一刻忽然变得脆弱极了。
於琼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捏了下,喉咙变得滞涩干燥。
这道目光,就这样敞亮无所顾忌地肆意描摹,让人不想注意到都困难。
脑海里陈旧的回忆模糊又珍贵,魏舒怎敢舍得忘却总是笑眯眯的阿婆。
可身后的目光太纯粹,太炙热,遥遥隔着这片晨雾与灿烂传来滚烫。
稍稍一侧脸,与那道毫不遮掩的目光撞在了一起。
於琼还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视线,她甚至是忘却了要避嫌。
那双总是清冷矜傲的眼眸里,此刻盛满了橘金色的晨辉,更像一颗融化的琥珀,清晰地倒映着魏舒的身影。
魏舒愣了片刻,没想到会撞上於琼那双毫不遮掩的视线。
也是那样一双的眼眸,远远比此刻照在身上的晨辉还要灼人。
她们忘却了周遭的一切,细微随着秋风吹皱叶片的窸窣。
魏舒微微缩了下眼眸,像是被於琼的眸光烫到,下意识想要挪开目光,可那头侧过一半,却又生生停住又看了回去。
心里忽然泛着一道酸涩情绪,这样的情绪掺杂着一些委屈。
魏舒忽然莫名其妙地想着为什么老天要给她这样的安排。
在最青葱的岁月失去在世上的唯一至亲。却又在十年后让她碰到这道比晨辉还要璀璨的於琼。
呼吸骤然紊乱,胸前起伏的心跳在不不合时宜的狂跳。
每跳一次都清晰地将难以言语的感受传遍四肢。
好想哭。
特别是在这道眸光的注视下。
于是在众人的视线里,魏舒偏过头来看了她们一会,眼神渐渐失焦,微微垂下眼眸,想要掩饰,可全然遮掩不住那滚烫的泪水,肩膀时不时颤抖一下。
早早注意到魏舒宁璇,眉头几不可查地皱起。
而身侧的郑曼雨脸上祥和的笑容滞固,双眸撑大了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侧的姜秋松。
姜秋松顺着郑曼雨的视线看过去,她张了张干涩的唇,似乎想说些什么,只能无措地看向一旁的妹妹。
姜冬临轻轻“啊”一声,柔软的眼里充满担忧,小声咕囔了句:“怎么哭了……”
这样的场面,几个人很是慌乱,不知道魏舒这一刻在哭什么。
总不会是被日出感动哭的。
还是宁璇最先定了下来,叹了口气,打破了这片沉默,朝魏舒招了招手:“魏舒,来这边坐会吧,廊下风小些。”
郑曼雨也随着反应过来,她手指横在胸前试图活跃气氛:“哎呀快来,村里的日出就是好看。就是这风太大了,吹得人眼睛酸,鼻子也酸,对吧小松?”
“对对对,风太大了!”姜秋松连忙点头附和。
姜冬临则是回屋子里拿了条薄毯,柔声说着:“魏姐,早上太冷了,这个给你盖着。”
众人的关怀,一时让魏舒局促窘迫,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些。
她胡乱摇着头,想说自己没事,只是怀念往事,可张开唇齿时只能无助地发出一声浅浅的呜咽,又窘迫地咽了回去,再发不出声。
场面一度混乱荒唐起来,於琼飘摇的碎发被晨露的霜水气染得有些濡湿,只晃了晃。
她平静的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,掠过魏舒那张被泪打湿的脸,随后什么也没说,只是伸出修长如葱郁的指节,轻轻拍了拍身侧。
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。
朦胧泪眼里,魏舒看向於琼,那道目光没有回避,眼里也没有任何怜悯无措,也没有任何好奇与揣测,更没有试图从她身上汲取的意图。
只是包容着所有的淡然。
鬼使神差地,魏舒吸了吸鼻子,搬起身下的小马扎,在一片微妙的沉闷里,将马扎挪到了於琼的身侧。
呼吸抽泣间,那仅存的一丝缝隙也难敌衣袖的触碰。
耳边是一声极轻的,似乎随时都要消融在秋风里的叹气,带着一丝纵容伴的无可奈何。
一条手臂伸了过来,带着熟悉的那道清冷的原野气。不容置喙地揽过她,将魏舒的脑袋按向了一个略显单薄的肩头。
“哭什么。”依旧是那样清冷冷的调子,却听起来比平常软了些,又带着些不太熟稔的笨拙。
一旁的众人倒吸了口凉气。
小小的廊下,只有魏舒浅浅的抽泣声。
“以前在长菁村,也总是坐着这样的一个小马扎,和阿婆还有邻居一起看日出,各自或是摘菜或是一起谈论着村子里的家长里短。”魏舒断断续续地说着,“我从小就只有阿婆,我好想她……”
“那就回去看看老人家……”郑曼雨一时嘴快秃噜出来。
宁璇明显听出来些什么,伸手连忙一拍郑曼雨的手背,清脆响亮。
“走了吗?”於琼轻轻问,她对魏舒这段过往多少知道一些。
她没有说再多,其实也说不出什么,毕竟她不太理解什么是亲情。
她对情感上的一知半解都是从书籍或是影视剧里了解到的,她毕竟是一只雪鸮,尽管这么多年,也只是一知半解。
其实她不太懂为什么魏舒会哭。
“嗯,十年了。”魏舒低声说着,像个在海上漂泊总算劫后余生的浪人。
“很不容易吧,这种孑然一身的感觉。”於琼轻声说着,脑子里从辞海里翻找着要如何表达出人类才会有的感同身受,“我也是这么一路过来的,你并不孤单。”
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其她人的耳朵里,刚刚的那些震惊与后怕,全都默默地低垂下脑袋。
众所周知,网传於琼是个孤儿,虽是没有得到官方的证实,可大伙一传十这么流传着这样的一个传闻。
原是如此,所以魏舒才会在心防最脆弱的时候,倚靠一个能和她感同身受的肩膀。
两个最孤寂的灵魂倚靠在一起相互汲取身体的余温。
这样的荒唐又暧昧不清的氛围一下子消减,更像是知心好友间的互相支撑。
无需再解释什么。
这样的敏感话题一同感染着其她人,悲欢离合的事是人之常情,难以避免。于是伤怀同样无法避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