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

  “还有...我买了新的错题本,”宁晚枫从书包里掏出个粉色的本子,封面印着只啃胡萝卜的兔子,“你看,这个内页设计很合理,左边记错题,右边写解析,还能贴便利贴分类...”
  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错题本的优点,说着百日计划的安排,说着想刷的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,像在给自己打气,又像在确认什么。
  曲桴生静静地听着,偶尔点头回应,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——看她说到兴奋处不自觉踮起的脚尖,看她紧张时抿成一条线的嘴唇,看她眼里闪烁的、比夕阳更亮的光,像在收藏这难得的、毫无防备的模样。
  她早默认两人的感情早变了味,偏最怕这点心思被父亲察觉。自初中母亲走后,父亲就把“完美”刻进了她的人生里——不准有半分污点,要她拿尽成就、赚够钱撑起家;至于嫁人,“肥水不流外人田”,父亲只说“以后再议”。
  夕阳渐渐沉到地平线以下,把天空染成了渐变色,从橘红到浅紫,再到远处的深蓝,最后被墨色慢慢吞噬。天台的风凉了些,曲桴生看到宁晚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,把校服领子竖了起来,便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,轻轻披在她肩上。
  外套带着她的体温,还有淡淡的皂角香。宁晚枫的身体僵了一下,手指抓住外套的衣襟,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那个被握住的手腕,想起冬天共享的暖手宝,想起所有那些带着温度的瞬间。外套很长,几乎盖住了她的手,袖口蹭到脸颊时,像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,痒得心里发颤。
  “谢...谢谢。”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,不敢抬头看曲桴生的眼睛,怕自己眼里的情绪藏不住。
  “下去吧,天黑了。”曲桴生率先转身往楼梯间走,脚步很慢,鞋底蹭过水泥地发出轻微的声响,像是在等她。
  宁晚枫跟在她身后,裹紧了身上的外套,闻到了衣领间熟悉的气息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,暖暖的,胀胀的。她看着曲桴生的背影,突然觉得那句在喉咙口打转的话,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——有些心意不需要说破,就像此刻披在肩上的外套,像那句笃定的“嗯”,像朝着同一个方向的决心,都在晚风里轻轻漾开,清晰得不需要言语。
  她不知道曲桴生此刻的矛盾。
  一边是父亲钉死的“完美”框架,一边是自己心底渴盼的关怀与爱意。曲桴生正陷在两难里挣扎,若能挣脱那层“完美”的束缚,她多想像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,把那句“我喜欢你,我爱你。”说出口。
  走到楼梯间时,宁晚枫突然想起什么,从书包里掏出颗橘子糖,糖纸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透明的光,不由分说地塞到曲桴生手里:“给你,补充能量,百日冲刺专用。”
  曲桴生捏着那颗糖,糖纸的褶皱蹭着指尖,像个温柔的提醒。“明见。”她说。
  “明天见!”宁晚枫用力点头,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,才抱紧怀里的外套,深吸了一口气。晚风吹起她的刘海,露出光洁的额头,眼睛里还闪着未褪去的光。
  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本子,最后一页写着半句话:“我……”后面是空着的,像个等待填满的未来。宁晚枫笑了笑,把本子塞回书包,转身跑下楼梯——还有100天,足够让她把这句话,变成两个人的答案。
  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,像串起的星星,照亮了走廊里贴着的倒计时牌。曲桴生走出校门时,捏了捏口袋里的橘子糖,糖纸的褶皱蹭着指尖,留下细碎的痒。她抬头看向天台的方向,那里已经隐在夜色里,却仿佛还能看到那个靠着栏杆的身影,和那句藏在风里的、未说出口的告白。
  百日的倒计时已经开始,像场无声的约定。曲桴生握紧了手里的糖,脚步轻快地往家走,心里清楚,这最后一百天的路,她不会再是一个人。那些藏在目光里的在意,那些没说出口的期待,都会陪着她们,走向那个写着同一个名字的未来。
  第28章 晚安
  晚自习的下课铃响到第三遍时,宁晚枫的草稿纸已经写满了第七页。函数图像在眼前扭曲成奇怪的形状,像条不断缠绕的蛇,她用力揉了揉太阳穴,指尖却比额头更烫——距离模考只剩三天,心脏像被装在玻璃罐里,稍微一动就撞得叮咚作响。
  “还不走?”曲桴生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,目光落在她反复涂改的解题步骤上。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,后排的风扇还在慢悠悠地转,把空气里的粉笔灰吹得四处飘散。
  宁晚枫抬起头,眼底泛着淡淡的红:“睡不着。”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,像只被雨淋湿的猫,“一闭眼就全是公式,还有倒计时的数字,在脑子里转圈。”
  曲桴生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,想起昨天早上她趴在桌上补觉时,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睫毛膏。“我家不远,”她把书包往肩上一甩,拉链声在空荡的教室格外清晰,“上去坐会儿?”
  宁晚枫的眼睛亮了亮,像突然被点燃的烛火,又很快暗下去:“会不会太打扰?”
  “后妈今晚加班。”曲桴生的语气听不出情绪,却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,侧过身等她。
  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又熄灭,像串不断闪烁的灯笼。曲桴生的家在别墅区,房子在区域中心,不算很远,宁晚枫跟着她往前走,闻到她发间飘来的皂角香,心里的慌张莫名平息了些。
  “随便坐。”曲桴生打卡密码锁,把书包扔在玄关的鞋柜上。客厅很大,收拾得格外整洁,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新鲜的蓝莓,果盘边缘还沾着水珠,像刚洗过。
  宁晚枫在沙发上坐得笔直,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。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,每一声都像敲在神经上,让她想起考场里的倒计时。“我是不是很没用?”她突然开口,声音低得像叹息,“不过是场模拟考,就紧张成这样。”
  曲桴生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酸奶,把其中一瓶放在她面前,瓶盖已经拧开了:“我竞赛前也失眠。”
  “真的?”宁晚枫惊讶地抬头,在她印象里,曲桴生永远是从容不迫的,像块不会融化的冰。
  “嗯。”曲桴生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酸奶瓶,“省赛前夜,数到三千只羊还醒着,最后爬起来做了套理综卷。”
  宁晚枫“噗嗤”笑出声,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:“学霸的失眠方式都这么特别吗?”
  曲桴生没接话,起身从书房抱来一摞习题册,最上面那本《物理压轴题精讲》的封面已经被翻得发卷。“哪道题卡壳了?”她把书推到宁晚枫面前,台灯的光刚好落在书页上,把她的影子投在纸页边缘,像只安静的蝴蝶。
  宁晚枫指着最后一页的电磁场综合题,笔尖在“洛伦兹力”几个字上打了个圈:“这个运动轨迹总分析错,每次画出来都像蚊香。”
  曲桴生拿起笔,在草稿纸上画了个规范的坐标系:“先分析受力,重力、电场力、洛伦兹力,三力平衡时...”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像被晚风过滤过的溪流,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宁晚枫耳朵里。
  台灯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,曲桴生握笔的姿势很好看,手腕轻轻一转,就画出条流畅的曲线。宁晚枫看着她专注的侧脸,银边眼镜反射着暖黄的光,把她平日里清冷的轮廓都照得柔和了。那些翻涌的焦虑突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,脑子里不再是旋转的数字,只剩下她说话的语调,像首缓慢的催眠曲。
  “这里,”曲桴生的笔尖点在草稿纸的某行,“速度方向变化会导致洛伦兹力方向改变,要用微分思想...”
  “你讲题的时候,我就不紧张了。”宁晚枫的声音突然插进来,带着点恍然大悟的笃定。话一出口就后悔了,脸颊腾地红起来,慌忙低下头假装研究题目,耳根却烫得能煎鸡蛋。
  曲桴生握笔的动作顿了顿,笔杆在指间轻轻转了半圈。她抬起头,目光落在宁晚枫泛红的耳尖上,没说什么,只是讲题的声音放得更柔了,像在怕惊扰什么:“我们再换种方法,用动量定理试试...”
  她开始重新推导公式,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,每个音节都像落在棉花上,轻得恰到好处。宁晚枫偷偷抬眼,看见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,灯光把她的手指照得格外白皙,连指甲盖都透着淡淡的粉。
  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,把客厅的地板染成一片银白。曲桴生讲完最后一步时,墙上的挂钟刚好指向十一点。他放下笔,发现宁晚枫的眼神已经变得清明,不再像刚才那样蒙着层雾。
  “懂了吗?”她问。
  宁晚枫用力点头,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,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,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动听。等她算出正确答案时,才发现曲桴生一直没说话,只是看着她,目光里带着点自己看不懂的温柔。
  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,物理题这么有意思。”宁晚枫合上习题册,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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