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

  曲桴生把茶几上的蓝莓往她面前推了推:“不是题有意思。”
  “嗯?”宁晚枫没反应过来,捏起颗蓝莓放进嘴里,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。
  曲桴生却没再解释,只是拿起她的错题本翻了翻。本子上贴着各种颜色的便利贴,红色标着“高频错”,黄色写着“解题技巧”,最后几页还画着可爱的小表情,大概是做对题时画的。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其中一张便利贴,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:“曲桴生讲题超清楚!”
  “别想太多,你可以的。”曲桴生合上本子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,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,“你的数学选择题正确率挺高,文综大题总能答到采分点上,上次英语作文还被当作范文...”
  他一条一条地数着她的优点,语气平淡,却带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。宁晚枫听着听着,鼻子突然有点酸,眼眶发热——从来没人这样认真地数过她的好,连爸爸都总说“再努力点”“别松懈”。
  “其实...”她吸了吸鼻子,声音带着点哽咽,“我就是怕考不上清华,怕...怕不能跟你一起...”后面的话没说出口,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心里漾开圈圈涟漪。
  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。
  曲桴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,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。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,轻轻穿过发丝,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。“模考而已,”他的声音近在咫尺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就算考砸了,也不影响最终结果。”
  宁晚枫的心跳漏了一拍,僵在原地不敢动。客厅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,和两人清晰可闻的呼吸。她能闻到他袖口的皂角香,比平时更清晰,像要钻进心里去。
  “我送你回去。”曲桴生率先收回手,起身拿起挂在门后的外套。
  出门时,宁晚枫的脚步轻快了许多。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,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。曲桴生走在她左边,脚步不快不慢,刚好能让她跟上。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偶尔交叠在一起,又随着脚步分开。
  “明天早上...能叫我一起去学校吗?”宁晚枫的声音在晚风里飘得有些散,“想早点去背书。”
  “五点在楼下等你。”曲桴生的回答很干脆。
  走到小区门口时,宁晚枫突然想起什么,从书包里掏出颗水果糖,塞到曲桴生手里:“谢礼。”糖纸在路灯下闪着金色的光,是她最喜欢的荔枝味。
  曲桴生捏着那颗糖,指尖传来糖纸的褶皱感。“晚安。”她说。
  “晚安!”宁晚枫转身跑进小区,走向楼道,跑上两级台阶又回过头,看见曲桴生还站在原地,便用力挥了挥手,像只快乐的小鸟。
  躺在床上时,宁晚枫摸了摸自己发烫的头发,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,在墙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,像条通往未来的路。她闭上眼睛,脑子里不再是旋转的公式,而是曲桴生放柔的声线,和那句“你可以的”。
  或许,紧张也没那么可怕。宁晚枫笑着想,翻了个身,很快就沉入了梦乡。梦里有片蓝色的习题册,封面上画着两只手,正握着同一支笔,在草稿纸上写下共同的答案。
  而此刻站在楼下的曲桴生,看着宁晚枫房间亮起的灯终于熄灭,才慢慢剥开那颗糖。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时,他忽然想起她刚才说“你讲题的时候,我就不紧张了”,耳尖不由自主地泛起热意。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,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,像被月光融化的冰。
  如果要选择的话……
  夜风吹过,带来远处的虫鸣,也带来了百天后的约定。曲桴生握紧手里的糖纸,转身往家走,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。
  她知道,有些陪伴不需要说破,就像此刻舌尖的甜,像深夜放柔的声线,都在悄悄告诉对方:别怕,我在这里。
  第29章 告白
  模考红榜的牛皮纸被风掀得猎猎作响,边角卷成螺旋状,露出背面泛黄的浆糊印。曲桴生抱着作业本经过时,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,宁晚枫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墙上,像片被钉住的叶子。
  “曲桴生。”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,校服领口别着的槐花瓣抖了抖,“晚自习后,天台。”
  曲桴生的指尖在作业本封面上顿了顿。最上面那本是宁晚枫的,数学错题旁画着歪歪扭扭的哭脸,用红笔涂掉的地方透出底下的“128”,像颗藏不住的心跳。
  晚自习的钟敲到第九下时,走廊里的声控灯开始逐盏熄灭。曲桴生数着台阶往上走,每级台阶的接缝处都积着灰,被她的鞋底蹭出浅痕,像串未完的省略号。天台铁门的锁芯锈成了红褐色,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的夜鸟,翅膀扑棱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。
  宁晚枫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,校服下摆被风掀起个锐角,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衣角。她的头发上别着支粉色发卡,是上周曲桴生在图书馆捡到的那支,当时上面缠着根断橡皮筋,沾着点浅棕色的发屑——和宁晚枫马尾辫的颜色一模一样。
  “你来了。”宁晚枫转过身,发卡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。她的手里捏着颗橘子糖,糖纸被捻得发皱,露出的糖块在风里微微颤动,像颗悬着的心。
  曲桴生靠在离她四步远的砖墙上,墙皮剥落处露出青灰色的砖,被她的后背焐出片潮湿的印子。口袋里的物理错题本硌着腰侧,最后一页夹着宁晚枫落下的便利贴,“洛伦兹力”三个字被画了圈,旁边的哭脸睫毛画得特别长,像此刻宁晚枫颤动的眼睫。
  风突然紧了,吹得栏杆发出呜呜的鸣响。宁晚枫把橘子糖塞进嘴里,糖纸被揉成小球攥在手心,塑料摩擦声像根细线,绷紧了天台上的空气:“曲桴生,我好像……不止想和你做朋友。”
  这句话落地的瞬间,曲桴生感觉自己的脊椎僵成了钢筋。指尖抠进砖墙的裂缝,指甲缝里塞满细碎的灰,混着点血珠——这是她从初中就有的习惯,紧张时总爱用指甲抠硬东西,连后妈都没发现过。远处的宿舍楼最后一盏灯灭了,黑暗漫过来,把两人裹在中央,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。
  宁晚枫的肩膀抖了一下,却没有移开目光。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,像落满碎星的湖面,里面清晰地映着曲桴生的影子,小小的,一动不动。曲桴生盯着她发间的粉色发卡,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,宁晚枫趴在习题册上睡觉,口水浸湿了半张试卷。当时她捏着这枚发卡,指尖触到上面温热的弧度,像碰了块烧红的烙铁,慌忙塞回她的笔袋时,带出来颗荔枝味的糖,糖纸和此刻的橘子糖很像。
  “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很蠢。”宁晚枫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,却每个字都砸在曲桴生耳里,“还有五十三天高考,我们该刷题,该背作文素材,该……”她的话突然断了,喉结在白皙的脖颈上滚动,像颗没站稳的珠子。
  曲桴生看见她的手抬到半空,想抹眼睛又停住,转而攥紧了校服领口。布料绞出深深的褶皱,像她此刻拧在一起的眉头。曲桴生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,那里有圈浅红的烫痕——上周做实验时被试管烫的,当时宁晚枫疼得眼圈发红,却咬着牙说“没事”,直到曲桴生把烫伤膏塞进她手里,她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,比此刻天边的晚霞还深。
  天台上的寂静开始发酵,槐花香混着铁绣味漫过来,甜得发涩。远处的篮球场传来篮球落地的闷响,一下,又一下,敲在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墙上。曲桴生数到第二十三下时,宁晚枫往前挪了半步,却又立刻停住,像被无形的线拽着。
  距离缩成三步半。曲桴生能闻到她发间的花香,混着橘子糖的甜,像杯被打翻的蜜水。宁晚枫的睫毛上沾着水汽,分不清是露水还是别的,在月光下闪着光,像落了层碎钻。
  “那年冬天,我发烧被老师送回家,你追出来把围巾给了我。”宁晚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指尖在栏杆上划着圈,“灰色的那条,上面有只小熊的……你当时说‘别冻着’,呼出的白气落在我脸上,烫得像现在的风。”
  曲桴生当然记得。那天雪下得很大,宁晚枫裹着她的围巾站在公交站台,鼻尖冻得通红,像只受惊的小鹿。后来那条围巾被洗得褪了色,宁晚枫却总说“还能戴”,直到上周大扫除,曲桴生在储物柜深处发现它,上面还沾着根棕色的长发,绕在小熊的纽扣眼里。
  “还有运动会时,我胳膊受伤,是你把我扶起来的。”宁晚枫的声音发颤,“你拽着我往医务室走,手心烫得像揣了暖手宝。我流血了,你却比我还紧张,反复问校医……”
  曲桴生的喉咙动了动。曲桴生拽住她时,触到她校服底下发烫的皮肤,像揣了个小火炉。在医务室,宁晚枫含着眼泪说“对不起,拖班级后腿了”,睫毛上的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草叶,掉在曲桴生的手背上,烫得她心尖发颤。
  “这些事你大概都忘了。”宁晚枫低下头,盯着自己磨白的鞋尖,“可我总想起。你给我讲题时敲我脑袋的样子,抢我饭盒里胡萝卜时的样子,说‘清华见’时眼睛发亮的样子……”她吸了吸鼻子,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,“我控制不住地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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