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

  风掀起她的刘海,露出额角那道新撞的红印——早上在教室门口被拖把绊倒时磕的。当时曲桴生就站在旁边,看着她扶着墙龇牙咧嘴,却没敢递纸巾,只是把自己的物理笔记悄悄塞进她课桌,夹了张写着“洛伦兹力用左手定则”的便签。
  “我知道你想考清华物理系,知道你每天学到凌晨,知道你……”宁晚枫的话被哽咽吞了回去,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,“我不想打扰你,真的不想。”
  曲桴生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,落在远处的操场。白天篮球赛留下的矿泉水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像串没系紧的珠子。上周宁晚枫在这里崴了脚,曲桴生蹲下来给她系鞋带时,闻到她袜子上的栀子花香,和此刻空气中的味道一模一样,甜得让人发慌。
  “你可以当没听见。”宁晚枫的指甲深深掐进栏杆的锈迹里,指节泛白,“可以转身就走,可以……可以再也不理我。”
  曲桴生依旧靠在砖墙上,像尊被钉在原地的雕像。墙缝里的尘土被她的后背蹭落,落在校服下摆上,像层薄薄的雪。口袋里的橘子糖被体温焐化了些,黏糊糊地粘在塑料糖纸上,像块化不开的心事。
  “可是我忍不住了。”宁晚枫突然抬起头,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,在眼眶里晃来晃去,“从你把物理笔记借给我那天起,从你帮我抢糖醋排骨那天起,从你说‘清华见’那天起……我就忍不住了。”
  这些话像散落的珠子,滚落在曲桴生脚边。她想起物理笔记里宁晚枫偷偷夹的书签,上面画着两只兔子并排坐着,一只举着钢笔,一只抱着胡萝卜;想起食堂阿姨多给的那块排骨,宁晚枫趁她不注意拨过来,油汁溅在桌布上,像朵小小的黄花;想起填志愿那天,宁晚枫的笔尖在“清华大学”四个字上悬了很久,抬头时撞上自己的目光,两人同时移开视线,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桃子。
  天台上的风突然转了向,卷着槐花瓣扑在曲桴生脸上,带着微刺的痒。她看见宁晚枫的眼泪终于掉下来,砸在水泥地上,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,像滴落在宣纸上的墨。
  “我说完了。”宁晚枫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,却越擦越花,连鼻尖都红透了,“你……你想怎么样都好。”
  曲桴生没有动。指尖抠着砖墙的裂缝,指甲缝里的灰混着血珠,带来微刺的疼。她能感觉到宁晚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带着期待,又带着恐惧,像在等待判决。
  远处的打更声慢悠悠飘过来,“咚”的一声,敲在寂静的空气里。宁晚枫的肩膀塌了下去,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却始终没有挪动脚步。她的手还攥着栏杆,指节泛白,连背影都透着股执拗,像株在寒风里扎根的植物,倔强地守着脚下的土地。
  风又起了,掀起曲桴生的校服下摆,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衣角。她看见宁晚枫的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嘴角,依旧站在原地,和她隔着三步半的距离,像两座沉默的岛屿,被同一片夜色包裹。
  曲桴生没有回答,没有点头,甚至没有挪动一步。宁晚枫也没有走,就那样背对着她,守着栏杆,守着这场未完的告白。天台上的槐花香越来越浓,像杯兑了蜜的热茶,熏得人眼睛发涩。两人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汽,又被风吹散,混在一起,分不清谁是谁的,像他们此刻悬而未决的心事,在寂静里悄悄缠绕。
  第30章 接吻
  天台上的风突然收了力气,花香在半空凝住,像被冻住的蜜糖。宁晚枫盯着曲桴生的唇,那里沾着片细碎的花瓣,随着呼吸轻轻颤动——距离三步半,足够她看清那唇瓣的弧度,看清唇线边缘淡淡的粉色,甚至能闻到她刚嚼过的薄荷糖气息,清清凉凉的,混着夜风里的草木气,在鼻尖缠绕成网。
  她的手心全是汗,攥着的橘子糖纸被捻得发皱,塑料边缘硌着掌心,带来微刺的疼。这个吻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,在图书馆偷看曲桴生做题时,在食堂抢糖醋排骨时,在晚自习后并肩走回宿舍时,每个念头都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,今晚终于要破土而出。
  宁晚枫深吸一口气,胸腔里的心跳撞得肋骨发疼。她往前挪了半步,鞋跟磕在水泥地上的轻响,在寂静里像道惊雷。曲桴生的睫毛猛地颤了颤,似乎想说什么,目光落在她脸上,带着点疑惑,又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——她在等她说话。
  可宁晚枫突然不想说了。
  所有的铺垫、犹豫、反复斟酌的措辞,在看清曲桴生眼底那点微光的瞬间,都变得多余。她想触碰,想确认,想让这沉默的夜给出最直接的答案。
  她也不敢。
  再往前半步,距离缩成两步。曲桴生的呼吸明显乱了,扶着栏杆的手指蜷缩起来,指甲掐进锈迹里,带出几缕褐色的粉末。她的喉咙动了动,嘴唇微张,似乎要问“怎么了”,却被宁晚枫突然凑近的动作打断——
  唇瓣相触的瞬间,宁晚枫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。
  很轻,像羽毛落在初雪上,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。她刻意收着力气,只用唇尖碰了碰那片微凉的柔软,却像触到了带电的电线,麻意顺着唇齿窜向四肢百骸。曲桴生的唇很软,带着夜露的凉,和她指尖的温度截然不同,却烫得宁晚枫睫毛发颤。
  她闻到了更清晰的薄荷味,混着曲桴生发间的花香——是她上周在超市货架上犹豫了很久的那款洗发水,当时还想着“曲桴生会不会喜欢这个味道”。两秒,或许更短,当曲桴生的身体像被投入冰湖般骤然绷紧时,宁晚枫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
  ——她没有立刻躲开。
  这个认知像颗火星,瞬间点燃了宁晚枫紧绷的神经。她下意识地微微用力,唇瓣贴合的面积大了些,能尝到曲桴生唇上淡淡的盐味,像刚哭过的痕迹。是刚才自己告白时,她偷偷掉的眼泪吗?这个念头让宁晚枫的心脏像被浸了温水,又酸又软。
  曲桴生的睫毛扫过她的脸颊,带着点微痒的触感。宁晚枫能感觉到她急促起来的呼吸,温热地喷在自己的鼻尖,带着点紊乱的节奏。她的手还僵在身侧,没有推开,也没有回应,像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,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她的慌乱。
  天台上的风不知何时又起了,卷着槐花瓣扑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。远处的宿舍楼最后一盏灯灭了,黑暗像潮水般漫过来,把这个吻裹在中央,成了天台上唯一的秘密。宁晚枫的后背轻轻撞在栏杆上,锈迹硌着肩胛骨,带来微刺的疼,却让她更清醒地意识到——这不是梦。
  曲桴生的身体还在僵着,却没有后退。宁晚枫的唇瓣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,像寒风里的树叶,连带着唇线都在轻轻哆嗦。是吓到她了吗?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曲桴生突然屏住的呼吸打断——她在靠近。
  只有半寸的距离,却像跨越了千山万水。曲桴生的唇瓣无意识地往前蹭了蹭,带着点试探,又有点茫然,像迷路的孩子。宁晚枫的心跳瞬间炸响在耳膜,她下意识地闭上眼,睫毛上沾着的花瓣轻轻飘落,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。
  这个吻开始有了形状。不再是最初的轻触,而是带着点笨拙的厮磨,像两只互相试探的幼兽。宁晚枫能感觉到曲桴生的唇瓣从紧绷到慢慢放松,能尝到她齿间溢出的薄荷糖余味,甚至能感觉到她微微张开的牙关,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柔软。
  她的手终于动了,不是推开,而是小心翼翼地抬起,指尖擦过曲桴生的校服袖口,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。曲桴生的皮肤很烫,像揣了个小火炉,脉搏在指尖下剧烈地跳动,和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。
  曲桴生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。
  当宁晚枫的唇瓣碰上来的瞬间,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。不是冷,而是某种极致的震惊,像被投入冰湖的石子,所有的思绪都在瞬间碎裂,沉向湖底。唇上的触感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,像烙铁般烫在皮肤上,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滚烫。
  她闻到了宁晚枫发间的花香,是那款她在宿舍楼下闻到过的洗发水味,当时还在心里默默记下“味道很清爽”。这个认知让她的喉咙发紧,因为太过熟悉,反而显得格外陌生——原来自己早就注意到这么多关于她的细节。
  身体的僵硬是本能的抗拒,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尖叫着“不要动”。宁晚枫的唇很软,带着点橘子糖的甜味,和她自己的薄荷味混在一起,像杯奇怪的饮料,却意外地不讨厌。
  当宁晚枫微微用力时,曲桴生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,她想后退,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,只能任由那柔软的触感在唇上蔓延。
  她能感觉到宁晚枫的呼吸乱了,带着点急促的热气,喷在自己的鼻尖。这个距离太近了,近到能看清她瞳孔里的自己,近到能数清她睫毛上沾着的花瓣,近到能感觉到她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在微微发抖——原来她也很紧张。
  这个发现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曲桴生空白的脑子里漾开涟漪。她的唇瓣无意识地跟着动了动,带着点笨拙的模仿,却在碰到宁晚枫颤抖的唇线时,猛地惊醒过来——自己在做什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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