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

  这个计划说得简单,实则每一步都很凶险,甚至赌上了两个国家的国运,哪里是因为一只手取悦了荀还是就能换得的东西。
  这就是你布的局?谢玉绥问,你图什么?
  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,不过现在是了。
  什么意思。
  意思就是荀还是从被窝里爬出来,散乱的青衫滑至一侧,勃颈上的血在先前进门时就已经擦净,如今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横在上面,只要再深一点就能切了动脉要他的命。可他浑不在意,眼睛里被谢玉绥的身影充斥着,你觉得为何太子的棋面那样不好,我却仍然选择站到了他那边?
  谢玉绥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,一个他不太想承认的想法
  你。荀还是苍白的手指抵在谢玉绥心脏的位置,因为你改变了我的计划。
  谢玉绥眼睛猛地睁大,他很想保持镇定,可是荀还是就像是刻意打破他面上的宁静一般,每一个字都敲在他的心头。
  我可以给你铺一条踏上那把椅子的路。
  所以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?你究竟为了什么?想要什么?谢玉绥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。
  之前的计划如何已经不重要了。荀还是没有抬头,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:我想要的
  谢玉绥猜测荀还是大概率就是一句我想要你之类的,他觉得自己就是多余问一句,但话都已经说出口又不能收回来,便也没抱太多期待。
  结果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之际,却听见荀还是无比正经地说:我想要的我自己会去拿,但是王爷若有需要我的地方,尽管开口。
  第59章
  再从荀还是的房间出来时天已经落了黑,只有远处山头上能看见一点点淡蓝色,头顶星光寥落,未见月亮。
  谢玉绥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陪着荀还是躺了一下午。
  晚间的风带着点凉意,卷着地上仅有的几片枯叶在谢玉绥身旁打了个旋,这些枯叶不知道在院子里存了多久,没有杂役以至于院子都不见人清扫。
  白天的时候因着鸟叫声,只觉得宅子里少有人气,安静地过了头,到了晚上这种感觉尤为明显,鸟和蝉都歇了,周围静悄悄的。这条窄巷到闹市尚且有一段距离,那里的热闹像是另一个世界,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传到这里。
  谢玉绥站在院子里环视周围,除了方才他出来的这间屋子里有一点点昏黄烛光以外,周围漆黑一片,真的太安静了,安静的有点孤寂。
  他靠在那颗茂盛的桃树下面朝着荀还是的房门,看着偌大的宅邸里唯一有着活人的地方,这一眼仿佛看尽了荀还是过去二十多年都是什么样的生活。
  独来独往,周而复始。
  过了一会儿,门内响起脚步声,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。
  纤瘦的身影逆着光推门而出,荀还是换了一件衣衫,依旧是淡青色,衣摆上多了点纹路。他头发束起,乍一看有些像是少年人,尤其是关门后转过身朝谢玉绥走来时,笑容明艳晃眼。
  几步间荀还是走到谢玉绥面前,整着袖口道:左右今日无事,出门逛逛顺便找点吃的吧,或者你会做饭吗?
  不会。谢玉绥拒绝的利索,荀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,做了个请的姿势:那走吧,这会儿街上正热闹。
  荀阁主喜欢热闹?
  不是很喜欢。荀还是想都没想就否了谢玉绥的问话,歪头冲着他笑了笑,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热闹,这个宅子太冷清了,估计没人喜欢。卓云蔚刚来的时候每天都往外跑,到了半夜才回来睡觉,之后继续跑,折腾了大半年估计玩累了才消停。
  没想到你们天枢阁还挺闲。谢玉绥指的是卓云蔚天天乱跑这事儿。
  荀还是:只有他闲,我先前很少会在东都,宅子里就给他留了个厨子和两个仆从,小孩儿闲不住。
  怎么,天枢阁还养闲人?
  不养。荀还是道,他是我强留下来的。
  说到这里,两个人同时踏出门槛。
  再问下去就有些越矩了,谢玉绥知道分寸,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。
  两人下了台阶,谢玉绥看着荀还是:你就这样出门无碍,可需要做些伪装?
  荀还是的脸上没有带任何遮挡,双手背后晃晃悠悠的往外走。
  即便天枢阁隶属于邾国,但荀还是稀烂的名声可不止针对其他国家,就先前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,邕州城外骂荀还是活该的人可不少。
  荀还是仿佛一点自觉都没有,听着谢玉绥的话笑道:我上次跟你一起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说过,其实除了在朝的大臣以外并没有多少人见过我,嗯见过我的人大多已经死了。
  谢玉绥皱了皱眉头,他不是很喜欢荀还是现在的笑容。
  两人一前一后安安静静地走了会儿,眼看着就要出窄巷,荀还是瞧了眼谢玉绥一眼,一手摸到怀里掏出了一个熟悉的面具,拉开一侧的布条绑在脑袋上,青色骇人的面具遮了半张脸,这才转过头看向谢玉绥。
  满意了?
  下一脚,他踩到了光里。
  就好像他每一次进到光里都需要带点伪装一样,荀还是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感觉,更不会因为谢玉绥的提醒而生出什么不满来,自他进入天枢阁起,他就注定生活在阴暗里,跟别人说不说的无甚关系。
  所以在出门前,他就已经准备好了面具。
  谢玉绥就站在原地没动,看着眼前荀还是的背影,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酸意,顺着这股酸意,他不自觉地开始想,若是当初父亲真的将这个人带回祁国会是什么样。
  会不会荀还是这三个字不再背负那么多含义,少了数不清的骂名,也没了那么多勾心斗角,他会不会像普通的少年人一样,饮酒作赋,或许也会感叹一下国运,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,将自己命都搭进去了,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。
  谢玉绥越想越深,就连荀还是转身回来都没有发现,直到温热的呼吸扑倒了脸上,谢玉绥猛然回神,一眼就见着漆黑的眸子。
  荀还是的眼睛很黑,一般人的眼睛里或多或少都会带着点棕色,但是荀还是的眼睛黑的彻底,像是一个能容纳一切的无底洞。寻常时候还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子,如今在周围没有光亮的街道里,就只剩下一片漆黑。
  在想什么这样专注?那张面具只遮挡了荀还是的半个耳朵,布条横在额头上,乍一看有点俏皮。
  谢玉绥将视线一点点挪开,落在头顶的布条上,沉声道:没什么。
  荀还是见此低笑一声没再追问,眼睛不老实地沿着谢玉绥面部轮廓向下移动,最后停留在殷红的嘴唇上:下次不要发呆这么久,不然我会忍不住亲你。
  谢玉绥一愣,刚想推开他,突然听见街口处传来极为压抑的笑声。
  两个姑娘恰巧从巷子口路过,一眼就瞥见里面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个男人,捂着嘴巴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,而后齐齐笑出声,加快脚步赶紧离开。
  谢玉绥面色一沉,面子有些兜不住,向后退了一步道:不是饿了吗,走吧,吃饭去。
  荀还是耸耸肩,不以为意。
  待出了阴暗的窄巷,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走了一会儿,谢玉绥周身的冷气才有所放松,想到方才街巷时见着的两个姑娘,道:你们邾国民风倒是开放。
  荀还是:大致吧,不甚了解,我很少上街,也少了解百姓喜欢什么,什么观念,你在路边随便叫个小孩儿问起来估计都比我知道的多。
  谢玉绥越听这话越不对味儿,转头却只见着青面獠牙的面具,而那张脸藏在面具下的阴暗里,看不见是什么表情:你这不会是卖惨?
  荀还是噗嗤一笑:对啊,怎么办,看在我这么惨的份儿上多心疼心疼我吧。
  他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,看不出来是真的如此还是都是玩笑,话方说完,脚步停在一间酒楼前。
  就这儿吧,据说味道不错。
  谢玉绥仰头,酒楼有三层,红灯笼高挂,牌匾上写着福顺楼,倒是个吉祥话。
  可惜这里距离青木坊有些远,那家的酒很不错。荀还是一边进门一边道。
  谢玉绥:最近穆则不看着你喝酒了?瞧着你那冷清的院子两个人都没有,想必药也不吃了罢。
  荀还是摊手:那段时间确实身体太差,经不起酒的刺激,如今已经恢复了,穆则也没时间一直跟在我身边,天枢阁的人大多独来独往。至于药两人到二楼寻了个桌子坐下,王爷若是亲手给我熬,接着喝也不是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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